少尉见记载着他劣迹的纸终于被翻过一页。

至多再翻两次，就能到达有着红色圆印的那页。

他看得见最后一页纸背上透出一滩红晕，人在按下它时过饱地蘸了印泥，或过分用了力。

少尉知道自己的命运就被按定在那块红色里。

那是一个红的、熟透的结局。

会是什么呢？会是几十年的苦役？会是个永远见不着馍馍的后半辈子？馍馍曾寻着访着去看他吗？不会的。

馍馍会嫁别人，用她毛茸茸的前额去蹭别人的脖梗；对别人指着柜台里一条麻线粗的金项链，懂装不懂地偏着眼问：&ldo;那是个啥？&rdo;

&ldo;是啥咱也买不起。

&rdo;当时的少尉说。

&ldo;你买起我也不要！

&rdo;

&ldo;真不要？&rdo;

&ldo;嗯！

&rdo;

&ldo;那咱走啊，还盯着它看什么？&rdo;

馍馍呼一下甩过脸：&ldo;谁和你&lso;咱&rso;啊？！

你走你的呗，我买不起还看不起吗？&rdo;

当时的少尉突然发觉馍馍的脸很生，比他认得的那个扁，宽大，有个黄鼻尖，那是因为它沁出的汗冲掉了上面的粉。

馍馍什么时候学会了涂粉，是她来北京之后？是她跟营长那个在剃头店工作的老婆友惠学的？友惠脖子上手指上都沾金，尽管她也只算上半个城里人。

但少尉和营长哪儿比得起。

营长没有个围着一锅黑色的煮红薯叶的家庭；没有个从生完最后一个孩子就没止禁流血的母亲；没有个想娶媳妇想傻了的哥哥。

馍馍还是懂事的。

送她回去时，她在火车里，他在站台上，她说她什么也不会向他要。

有钱你让你家少吃两顿红薯叶吧。

她又笑回一个原本的馍馍。

但那笑像一动就要碎。

&ldo;馍馍，等我有了钱……我给你买点儿别的什么。

那个金锭子，太贵。

&rdo;

&ldo;谁要它呀。

那么粗，用它拴牛去呀！